银行不在

2012-06-15 浏览:1103
银行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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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没有钱了。
    哥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外面正在阴天,整个世界就像沉浸在一部色彩枯燥的黑白电影中。床头的电脑还在嗡嗡作响,我又忘记让它休息了。哥玩了一会游戏问我画画的事情,我支吾着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中午我用仅剩的十几元钱请哥吃饭。那时他问我,你还有钱吗?我轻轻的点点头,印象中似乎存在“有钱”这么回事,但却不知道这钱到底在什么地方。
    哥走后不久,我站在宿舍诺大的窗户前看外面的天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能将脸阴沉这么长时间。准备转身去玩游戏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对面几十米外的楼上有人在专注的看着这边。“还真有偷窥者!”,我罗嗦了一句转身走到电脑前,呆滞的望着屏幕上血淋淋的桌面。什么时候能给这窗户穿上衣服就好了。
    房间中静得出奇,电脑好像在故意打破这份死寂,不停得呻吟着,大约站了许久,桌面上的那些血竟然梦幻般的流淌起来。我厌倦的关闭显示器,叼了一支烟,爬上了窗外莫名其妙大的“阳台”。对面的人已经不见了,我笑了笑,走到“阳台”的边缘,俯视着楼下的地面。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简单的凝望着让我感觉很轻松。如果有人看到这幅场景会不会大喊“有人要跳楼”呢?这已突如其来的想法令我感觉很快乐,我笑了笑,把吸了一半的烟丢向了“深渊”般的地面。它在开始旋转的地面上碎出几道火花后就不再有声息了,我突然很失落,转身向宿舍走去。
    现在的宿舍就像一间“暗房”,我在里面不停的徘徊着,如同一只深夜出动的困兽。我记得自己是有钱在的,却总也记不起它存在什么地方,或许这是我自己的幻觉吧。看着刚整理好的床铺,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起床,醒了就再也不愿睡去在我来讲是一种很不好的习惯。电脑上已经没有可以令我提神的游戏,就像我的生活不再存在令自己兴奋的事物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等价交换时间在肌肤上留下的刻痕。
    我望了望对面楼上的那扇窗,竟忽然希望那个人还在那儿。我们可以互相张望,就像两只无知的动物。这起码在我看来也算一件有意思事情,即使它没有丝毫的价值。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电脑依旧开着。我摸出手机,给哥打电话。
    “哥,刚才你打过电话?”
    “没有啊。”
    “我好像看到手机上显示过你的来电。”我说道,哥没有回话。
    我又继续说,“我的梦与现实结合了。”
    “哦,我在开会。”哥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
    我望着手机,突然间很困惑,慌忙摸摸衣兜,钱已经不在了。我想再闭上眼,不再想,头却沉痛得像塞满了了铅块一般。
    起床之后,我开始继续往日的习惯,在游戏恐怖声音的刺激中,我猛然想到一件物品,不觉又一阵兴奋。那张几年不用的银行卡中似乎还存了几十元钱,我笑了笑。大半个月的生活就这样可以解决了。
    我急匆匆的下楼,在一个角落找到那辆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尘土的自行车,拂去车座上的污垢便向学校里的银行赶去。
    外面的街道似乎变了样,我总找不到记忆中的模样。很多街道我不断地走错,之后便再返回岔路口迷茫的确认。街上的人很多,像是一群蝼蚁在规划好的轨迹上爬行。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在看到似曾相识的银行门面时,我只感觉已经很累很累。
    银行的门如同吝啬鬼的嘴巴一样紧闭着,我在那儿盯着这扇门很长时间之后才想起应该问个人,怎么回事?那时,一个看似学生的愣头小伙走过来问,“你要 抢银行吗?!现在已经下班了。”说完便兀自地笑起来。我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很新奇。“几点了?”我问道。他看了看相对我讲粗的不可思议的手腕上的表,然后笑着说,“四点半多了!”我点点头,不再看他。银行的落地门死死的保持着它的冰冷,我笑了笑。
    “市里还有家银行可能关门晚点,你去看看吧。”小伙又说道。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点点头。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不笑的时候比笑起来令我感觉舒服多了。
    我煞有介事的向前骑着车,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我忘记问他那家银行的具体位置。或许问了,等我找到的时候也该关门了。市郊杂草丛生的场景在一片坟地的点缀下越发显的可爱。那时候,真想站在那片坟地之间静静的伫立着,我甚至能够想象到自己会能找到回家的感觉。
    途中经过几座已经残垣断壁的房屋时,我看到很多人围着一座二层小楼的下面叽叽喳喳的吵着什么。二楼的那个房间中鱼缸般的充满了水,里面有人在窗户边上不停的抓着,就如同一只耗子般不停的挣扎着。
    我问旁边的一个人,“最近的银行怎么走?”
    我只看到他的嘴唇不断地动,却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周围的争吵声淹没了一切。
    临走的时候,我顺便问了一下,“为什么不救他?”
    那人突然提高音量说,“那些水如果流出来,周围会有多少人遭殃?!”他脸上的表情很可爱,使我想到了恐怖片中那些狰狞的脸。
    我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的生命在这么多人面前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我又想笑。房子旁边小巷的路面上像陷阱般的堆积了不少的泔水,我来不及躲闪,溅上一裤的酸臭。前面零星的人不停的躲闪着。仿佛在他们眼中,我成了泔水中的一部分。
    街道很多、很乱,肠道般的扭曲交织在一起,我就那样不得不穿梭在其间。后来终于看见了一家银行,却发现它已经静静的地死去了。眼前的防盗门上锈迹斑驳,几年没有人理过它的模样。那时一点感觉也没有,我只有在门前占了很长时间。潜意识中也许是在默哀吧,为我在看到它时一瞬间死去的信念。
    天色阴暗得给人带了双重墨镜的感觉。银行已经不在了,我想回那间空旷的宿舍,可有发现自己忘记了来时的道路,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像在几日内被重建过般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危耸的高层建筑冷漠的将人淹没在它们之间。自行车缓慢的脚步在黑暗的路面上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我来的记忆就像用橡皮擦在脑海中擦除了一样。
    那些单薄的树木,在街道两旁,随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成了一道道恍惚的黑影。我在人迹罕至的街面上,不断地张望,盲目地寻找时间轻易冲刷走的自己。生活的颓败,思想的糜烂,在空气里拟作一团团瘴气,静静地扩散,再扩散。一切都丢失了,我还在哪里?
   后来,我不知道自己怎样的来到了一个荒郊,而且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笔直的铁轨,铁轨向两边无限延伸着直至消失在视线不及的远方。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还在梦中,还是已经脱离了现实,我开始会怀疑那之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悲哀的虚景。
    铁轨周围齐腰的枯草丛间坐落了几家大型的工厂。林立的工业设备黑压压的纠结成一片。整个世界在这样的氛围里再度变得空寂,我望着铁轨另一侧陡峭的斜坡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斜坡的尽头有座立交桥洞,夸张地张着像一张黑色的嘴巴,像饥饿的等待着一次丰盛的晚餐。
    我在那儿站了很久很久,之后决定跨过眼前这条不知何时才能相交的平行线。而在我刚刚在另一边站定时,身后便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一辆火车莫名其妙的疾驶而过。我笑了笑,想,就差那么几秒我就会回家了。
    下坡的时候,我才发现车闸已坏,强大的惯性牵着我冲向坡地的公路,最后我实实在在的摔在高速公路的泥坡上。那个黑洞洞的立交桥下有扇黑洞洞的门,门的左上方挂了一个蓝色的告示牌,上面写着:候机厅。看着那个牌子,我想了很久也没有弄明白,“候机厅”是代表什么意思,更没有联想到它在暗示什么。我拂了拂刚才跌倒后弄脏的衣服,走进了候机厅。可笑的是这个大厅小得可怜,厅内没有一个人,地上散乱着很多破碎的报纸片。候机厅的右侧有个房间,枣红色的办公门虚掩着,我又望着门看了很久,才向它走去。或许我能在那儿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房间内有张诺大的办公桌,足以占据了整个房间二分之一的空间。桌面上没有尘土,这应该表明有人还在这个荒芜之地,看守着这个所谓的“候机厅”吧。我坐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翻看了一会散落在桌上的纸张,便在白花花的自我催眠下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站在一个空旷无物的黑色世界里,天空布满的浓云像是在说暴风雨就要来临。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走出这个困境。好像有风在轻轻的吹着,我在风里无可奈何。
    那个梦没有结束,就有人把我拖了出来。我睁开眼,看到一个微胖的人正揪着我的衣领,脸上刻满了愤怒。之后他对我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着他变形的脸,没有说话,他又不耐烦的嚷道,“出去!出去!”
    那时,我问他,“这儿是哪里?”
    他冷冷的地回道,“这儿是经理办公室!”
    我看着他笑了笑,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的机场?”
    他横眉怒目的点着门的方向说,“你没看到外面的指示牌吗?”胖呼呼的手指在空中不停的挥动着,像只笨熊的前掌。
    我又问,“这儿为什么这么小?”
    他大约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多问题,但得意旋即代替了惊讶,“这只是我们老总李德富一个小小的分公司,不久这儿就要扩建了!”
    “李德富……”,我喃喃地重复着他说的那个人名。脑海中似乎有那么一个场景,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在人们可怜的翘首企盼中笑呵呵的站在某个高层建筑前为奠基仪式剪彩。
    “知道我们老总吧?!”他的大嗓门活生生的打断了我在安静中的联想。
    我点点头,然后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是吗?”他不屑的瞄了我一眼,然后又吼道,“出去!出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迷路了。”转过身后,我才想起这个问题。
    “我们这儿正缺个清洁工,你想不想干,想就把这份合同签了!”他荒唐的建议让我突然意识到,我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流浪儿,毫无尊严,等待可怜。
    我想了一会儿,没有弄清楚自己是“想”还是“不想”,便拿起了桌上的钢笔。
    他看我签完后,再度不耐烦的嚷道,“出去吧!记住这儿是经理办公室,以后没事找你不准进来!”
    我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忽然发现这间屋成了一个地下室,那扇门就象天窗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面前的一切再次旋转起来。
    “出去啊!”那个人在我身后嚷道,我伏在地上艰难的向门爬去,那时的房间中瞬时静得出奇。
    回到大厅,我拿起那把躺在角落中的脏扫帚把散乱的废纸打扫到角落,然后便斜倚在“售票口”处点上了一支烟。一切奇怪的有些令人想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笑,麻木着,意识在茫然中不断的下沉。
    一支烟没有吸完,从“登机口”那儿走出几个空姐。她们看到我很惊讶,而我也是,因为里面有个人竟然很像NANA。
    她们微笑着,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疑惑的看着她们不知道怎么回答,口里却蹦出一句话,“你们会画画吗?”
    她们仍旧微笑着,扑烁的眼睛友善的看着我。
    我自顾自地说,“我很喜欢一部漫画……”
    “是《NANA》吧?!”她们突然打断了我的继续。
    我看着她们,笑了笑。继续道,“我一直画不好漫画。”
    那时,那个酷似NANA的女孩走到我面前,说,“你好!我叫NANA。”
    她们看着我的表情笑了起来,我问NANA,“你会画漫画吗?”
    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起来,意思在说,NANA的漫画画得很好。而那个叫NANA的女孩则从包中抽出一个小本,在她们的簇围下画了起来,几分钟之后微笑着把画递给我,眼神中充满了自信。
    她画的就是NANA,我笑着说,“你画得很好啊。”说完这话,我心里有些惭愧与失意。她笑了笑。
    “我很喜欢那部漫画。”说完,我拿过她手中笔在次页画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虽然心中明知道画出来之后会很丢人,而且画完之后,我还将画示给她们,说,“这就是我现在的水平。”
    她们依旧笑着,只有NANA说,“你不应该留在这儿,这儿不远处有个绘画班,你去那儿看看吧。”
    我点点头,径直向候机厅的出口走去。
    候机厅外的天空像梦中的一样,与荒郊的野草混杂,连成一片。我出来之后就没有回头,我不愿再去想那些奇怪的问题。我担心幻觉会不断地出现,然后我会在幻觉中迷失之后永远不会再回来。
    NANA说的那个地方是个破旧的学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的,随着感觉走到尽头时它就在眼前。看着它的墙壁,我想起了之前在另一个荒郊看到的房屋,心里有些酸楚,感觉好像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此原点非彼原点。那儿只有一间教室开着门,屋内没有灯。我走进去后,看到那个老师竟是自己最为熟悉的一个人,而他的学生只是一群刚刚达到幼儿园年龄的学生,他小女儿也在其中。
    见我进来,他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吃惊。那些“学生”在临摹着对面墙上破损不堪的黑板上的那幅几何体结构图。
    “我们画画的目的是要融入艺术的东西,比如说宗教。”他在给一个学生改画的时候说了这些话。我没想到对宗教并不虔诚的他竟然会对一帮孩子说出这番话。说完这话之后他还看了看我,然后用手示意我也坐下来画画。
    我点点头,感觉有些悲伤的东西在空灵的时空中开始发酵。我在画板上默默地画了一幅黑色的十字架,之后便静静地向门口走去。
    我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突破这种困境。只是画那个十字架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还是应该去找银行。

                                                                                                      Soul
                                                                                                  2006.01.09.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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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苗景云 | 分类:杂文 | Ta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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